親愛的~

 

收信快樂! 

Mitä Kuuluu

 

三月中時,一位很照顧我的芬蘭友人J的八十八歲高齡父親過世了。之前在通信中曾聽聞她數次提及父親在醫院中,狀況不太佳,因此她得往返照顧;然而,三月中的那次信件中,她告知了父親過世的訊息,並邀請我參加於月底舉行的告別式,信中不但簡單述說了告別式的流程、出席告別式時要注意的服裝及禮節,並告知我不用準備任何禮金,還提及如果我願意參加,因她會忙於安排會場及流程進行,無暇分身照顧我,因此安排了一位在去年九月她帶我一同出遊時見過的她的友人P來接我及那位日本博士生H。看到信的那一刻,心中其實五味雜陳,一來是雖未曾見過她父親,但聽聞死訊仍有淡淡的憂傷;二來,J在忙碌之餘(要準備她那時將要前往瑞士發表的文章、及張羅父親的告別式),還顧及我這位異地而來的遊子,內心真有說不出的感動!因此,原本當天要與芬蘭的友善家庭一同參加學校舉辦的活動,我在讀完信的當下,便決定捨棄學校的活動而改出席這場告別式。

 

 

在幾次信件往返中,與J(她甚至從機場及瑞士稍來訊息!)、P及H確認了告別式當天的出發時間,我亦準備好現有的黑色衣褲,當天上午搭上P的車,一同前往位於我所在的城市往北約近200公里遠的Alajärvi小鎮,車上才知這個小鎮就是J成長的故鄉。

 

 

中午十二點,告別式於Alajärvi的教堂舉行。我們抵達時,大部份的來賓都已入座,而四位壯丁正抬著白色的棺木進入教堂中,我們也趕緊進入教堂、於後排空位坐下。待棺木抵達前方看台,牧師說了一段話,接著所有觀禮者共同唱起祝福詩歌,又一段簡短的祝禱,由家屬及來賓向死者致意獻花。我本思忖著若此時拍照是否是失禮的行為,然而P告訴我,我若想拍照,可站起來或至走道上,會拍得較清楚;在喪禮中,這些親切的芬蘭人仍關注我這位異鄉客的文化體驗呢!待有準備花束的來賓一一獻上白藍色調的鮮花後,又是幾段祝禱,然後,之前的獻花者再將鮮花取回,因為,接著將移靈至教堂外的墓區。

 

 

全體來賓起立目送死者移靈,而家屬與來賓亦依續跟隨在棺木後方前往墓區;當J攙扶著其亦達八十高齡的母親經過我跟前,我們眼光互相接觸、彼此致意,看著J泛著淚光的眼神,也真不知能說些什麼安慰的話語。隨後,我們亦在人群後方前往墓區。在該處,再進行了幾段祝禱詩歌,剛剛在教堂中獻花的來賓,再一一將花束放到棺木上,完成在墓區的儀式。接著,所有來賓前往教堂對面的另一個會場,享用餐點。要進入另一個會場之前,我注意到場外的旗竿上芬蘭的國旗飄揚在旗竿中間處,似同我們遇重大事件時進行哀悼的降半旗之禮,回想在教堂中,亦有芬蘭的藍白國旗及另一面藍色旗幟在前方禮台處懸掛著。

 

 

在用餐之際,終於有機會與J短暫地面對面互動,但一時也真不知該說什麼,於是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以致意。J說,她沒事,雖然很想念父親,但是她很好,沒事。J還惦記著邊說著,她就告訴我她會很忙,幸好P能夠關照我們,並詢問我們是否願意在告別式結束後前往她成長的家、目前是她母親獨居的處所坐一坐。

 

 

用餐之後,則進入第四段儀式。全體來賓再度移轉至用餐處旁邊的空間,J像司儀似的穿插介紹不同的家人、朋友上台致詞,亦有家屬、朋友共組的合唱團來獻歌,此外,由於部份來賓亦準備致哀卡片,在其中一段,家屬會一一將卡片上的名字唸出來;P也準備了一張卡片,我和H共同在卡片上簽上了我們的名字,當負責唱名的家屬拿到那張卡片時,對於這些非芬蘭的名字,一時不知該如何發音,J大概意識到了,於是上台代為唸出一些芬蘭人不熟悉的名字,當那位家屬(J的姪女)結結巴巴地唸著怪異的名字時,不懂芬蘭文的我也大致猜到那是我們幾個的名字,真是為難她了;後來儀式結束後,她還問我,究竟我的名字該如何發音呢!

 

 

整場儀式在大約下午六點多結束,結束前還有些咖啡與蛋糕享用,此時,J的幾位家人也來和我們打招呼,感謝我們遠道前來。由於家屬也在該會場牆上貼上J的家人與其父親的照片,P在排隊拿餐點時也向我跟H一一說明;J的父親年輕時還真是個大帥哥呢,老來也還頗帶有那股帥勁哩。從陸續的談話中,得知J的父親在二戰時曾任軍職,因此會場才會有芬蘭國旗來佈置,而教堂中的另一面藍色旗幟,則是軍隊的代表旗幟,P及J還特別解釋,當天用餐點時提供的紙巾,可是軍隊特別生產使用的,然而因現已停產,因此以後也看不到、使用不到該款標有藍色軍隊標誌的紙巾了,說著說著,P拿起一張紙巾放入包包以留做紀念;此外,芬蘭人在一般喪禮時花卉的主色皆以藍(紫)白色調,以呼應他們國旗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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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喪禮,以音樂、照片、追憶等溫馨地串起,家屬、朋友們雖不免傷感落淚,但相較於台灣的告別式,則是完全不同的氛圍。在這天,我們也彼此分享及討論了芬蘭、日本、台灣三國不同的告別式。回觀我所經歷過及認知的台式告別式,形式意義似乎總是大過於實質意義,在這天,也不免思考當自己人生走到終點、肉體消逝的那一刻,希望如何被生者對待呢?該是來立遺囑的時刻了。

 

 

典禮結束後,由於P也不趕時間,於是我們一同前往J的老家。雖說同樣位在Alajärvi這個小鎮,但從教堂到她家,開車竟也要近半小時,而沿途則都是森林圍繞;我問J,那間教堂是否是離她們家最近的教堂,J說,是啊。這樣的距離,對芬蘭人來說,是「社區」的範圍,但對我這個來自擁擠、又過於便利的小島的子民來說,這一點也「不近」啊~J還說,小時候,她以為,教堂那一區塊就已經算是「城市(city)」了,對她而言,也是對大多數芬蘭人而言,所謂的「鄉下(country side)」,就是那一整片廣闊的森林、看不到一點住家人煙的地方;長大以後,離開小鎮,她也有了出國居住的經驗,才知道「城市(city)」是怎麼樣子,才知道原來她小時候一直以為的「城市」,其實只是「鄉下」。真是個有趣的對比!

 

 

J還述說了那棟她所成長的家,是由她父親、祖父及哥哥們親手建造的,已有四十多年的歷史;不過,據我自己的觀察經驗,四十多年的房子,在北歐其實算是「很新」的房子,在這裡,多的是百年以上的老宅;三月拜訪挪威時,其中一位受訪者的家,就是一棟近二百年歷史的木造房屋呢!在告別式中,J的哥哥在回憶與父親的經驗中,提及他們曾經經營「狐狸牧場(Fox Farm)」,我以為自己誤聽了而好奇地問及這段經驗,J說,她也曾經經歷過那段時光,看著父親及哥哥們豢養狐狸、然後取其皮毛出售以營生,這麼特別的經驗,還真是我這個也是小鎮長大的台灣孩子無法想像的經歷呢!

 

 

由於J的母親不斷擔憂地問著「咖啡夠不夠喝?」(芬蘭人也是重度嗜咖啡的群體啊~招待客人必定有咖啡!)為了減輕她母親的焦慮,於是一行人轉往步行不到五分鐘距離的J的哥哥家中,在那邊,家族相聚地慶祝其中一位成員的生日!我說,在台灣我們從來沒有在同一天舉行告別式與生日慶;J及P則回應,一般他們也是沒有這麼做的,但是由於家族成員分散在各地,於是趁著此相聚的時刻一同慶祝,況且,「生活還是繼續著啊!」這麼不同的思維,若轉換至台灣的文化情境,八成會被批評為「大逆不道、不孝」之類的了吧;然而,仔細想想,亡者已逝,生者的生活確實仍是要繼續的啊~看著J在告別式前仍專心準備前往瑞士的文章發表,又聽她提及告別式後兩天將依先前的預定計畫展開她的北芬蘭跨北瑞典的滑雪旅行,似乎沒有因為這場告別式而影響她的原定生活行程,也不禁再次感佩芬蘭人的務實。

 

 

是啊~不論發生什麼事,地球仍會繼續轉動,日子與生活仍是持續向前邁進著呢,不論快樂、或憂傷;要過什麼樣的日子,完全取決於自己!

 

 

 

Eunice 2012.04.09

In Jyväskylä, Finla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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